生死

節錄自《德國短篇小說精選》         張美惠 譯

作者簡介

  艾爾絲.艾欽哲(Ilse Aichinger)於一九二一年生於維也納,童年在林茲度過。戰時她與親戚都受到迫害,戰後在維也納攻讀醫科,五年畢業後即開始從事寫作。一九四八年出版小說〈期望〉,之後擔任弗拉格的編輯,並且在烏姆與人合辦設計學院,後嫁與詩人艾克,定淤塞爾斯堡附近。
  除了小說以外,艾欽哲也從事詩、廣播劇、對話錄的創作。一九七年獲頒奧地利獎章。


生死

  若是妳感覺有人將妳從病房推出來,或是妳看到天空轉成藍綠色,又或者妳願意替牧師省下一次追思彌撒,那麼妳就得趕快爬起來,但是可不能出一點聲音,就像小孩子清晨看到從窗縫透出第一到光時,就迫不急待偷偷地從被窩爬起來。要注意別讓修女瞧見妳了,快!
  但是太遲了,牧師已經開始念了。妳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年輕、熱切、永不停止似的。一切都無可挽回了。就讓他的金玉良言在狂風驟雨中淹沒吧。妳的棺木已經打開在一旁等著。製造個意外,讓他的自信心嚐嚐挫折,譬如妳現在若是悄然離去,他的悼詞立刻就會無以為繼。但他顯然並未察覺妳的意圖,點頭對抬棺人示意,後者一言不發便將妳的棺木移出來,將棺蓋上的花還拿起來還給站在一旁低著頭的年輕人。年輕人接或花環,顯得有先不知所措,無聊地扯扯花環上的絲帶,一會兒他又仰頭望了望天空,幾滴雨珠撒到他臉上,看上去就像淚水一樣。送葬的行列沿牆邊開始向後移,簡陋的小教堂裡燭火已點起來了,牧師開始為妳誦禱,據說這樣妳就能再生。禱告完畢,牧師用力握了握年輕人的手,喃喃地說些祝福的話,說著說著,緊張地臉直紅到耳根,大概因為這是他畢生第一次主持的葬禮。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年輕人已經轉身離去了。其實又能說什麼呢?此時此地,對生者而言,什麼祝福都是空泛的,除非真的能使死者復生。
  接著載著妳的棺木的靈車開向長街的那一頭。街道兩旁每一戶人家門前,黃色水仙花正開著,就是做成花環的那一種。花自盛放,其實也說不得是無情。正下著雨,每一家都關上窗戶,裡頭看得到孩童的臉貼著窗玻璃向外看,其中一個孩子跑了出來,跟著靈車走了一段路,被送葬的人推開,只得站在原處,用兩隻手遮住眼睛,透過手指縫細憤怒地望著前進的行列。其實家住在通往墓地的這樣一條街上,那個孩子沒有相似的經驗。
  妳的靈車停在十字路口等綠燈。雨已經小了許多,但從車頂上還是不斷滴下水來,遠處隱約傳來青草香。雨後的街道,洗過般的清新,天空比平常低了些,彷彿壓迫著屋頂。妳的車子伴著電車走了好一段路,謙讓著一直不肯超前。兩個小男孩站在邊看,一個賭電車快,一個賭靈車快,賭電車快的那個注定是要輸了。妳本來可以先警告他的。不過自古以來大概沒有人為了這種理由從棺材裡爬出來。
  耐心點別急,現在才初夏,白日把夜晚蝕去了一半,到那邊一定不會太晚的。天還沒黑,路邊行人道上的小孩子全都回家了。車子轉進醫院的墓地,進口處正有一簇月光直瀉而下,照得一地亮。馬上走出來幾個人把妳的棺木從靈車上抬下來。卸了責的空靈車輕快地轉回去了。
  他們抬著妳的棺木,經過第二道門走向停屍間,裡頭一個漆黑、高起的靈柩台空蕩蕩地等待著。他們將棺木抬上去,然後將棺蓋打開。因為釘子釘得太緊,不容易拔出來,其中一個咒罵著:「釘那麼緊幹什麼?」
  一會兒年輕人也進來了,手裡拿著花環。是時候了,抬棺的人接過花環,整理一下絲帶,便放在棺木前。妳可放心的,花環放得很正,花雖然有些疲困的樣子,明天早上又會艷麗如初。晚上妳只好握著十字架一個人睡了,就是白天妳也可以享受無盡的寧靜。再過一段時間,妳可就沒辦法這樣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第二天年輕人又來了。這回沒有如淚的雨珠裝點他的面頰。他直盯著遠處的某一點,兩手扯著帽子,摺來疊去的。看到他們要把棺木抬上屍架時,他才掩面哭起來。妳已不在停屍間裡了,妳根本已經不存在了,他在哭什麼呢?棺蓋已經弄鬆了。外面日頭正盛,幾隻麻雀開心地吱吱喳喳個不停,牠們哪裡懂得不得喚醒死者的禁忌。年輕人領頭走在靈柩前,彷彿踩著碎玻璃似地一步難似一步。清冷的風是不知生死的,來回嬉鬧,像個頑童似的。
  他們將妳抬進屋子,走上樓梯,將妳從棺木中抬出來。妳的床是剛鋪好的。年輕人凝視著窗外的院子,看到兩隻鴿子正在交配,一邊大聲唱著鳳求凰,急急厭惡地轉開臉去。
  現在他們將妳放到床上,用一塊布綁住妳的嘴,使妳看起來有些怪異。床邊一個人尖叫哭喊著要撲到妳身上,但被他們拉住領出去了。醫院的牆上到處貼著「請勿喧嘩」。在這樣過度擁擠的現代,可不能讓死者太早醒來。
  遠處港口傳來汽笛聲,是啟航或是進港?誰知道呢?噓!不可喧嘩,別太早讓死者醒來,他們的睡眠通常是很淺的。可是汽笛聲還是沒有停止。再過一會兒,他們必須將覆蓋在妳頭上的布掀開,這是習俗,不能免的。然後會幫妳擦洗、換衣服。其中一個會彎身輕輕貼近妳的心臟,但很快就移開了,以免在這當兒妳又恢復了心跳。時間已經不多了,彷彿都是被汽笛聲催老的。還是早晨,天空已經開始暗了。他們打開妳的眼睛,只有一線眼白閃過。還好沒有再聽到什麼面容安詳之類的話,因為每個人的喉頭都哽住了。再等一會兒,他們很快就會離妳而去的,沒有人真地願意做奇蹟的見證人,在科學昌明的現代,這種人說不定會被焚死的。
  全走了,就剩下妳一個人,好像全世界就剩下妳一個人了。於是妳睜開眼睛,看到翠藍的天空,妳開始呼吸,重濁地喘著氣,像是下錨時鐵鍊發出的聲音,妳奮身坐起來,大聲哭喊著妳的母親。喔,天空是多麼地翠藍啊!
  「她清醒過來了。」妳聽到床後有人在說話,「聽說最後一刻來臨前,會有這樣可怕的掙扎,她一定是要開始了。」
  哼!這些人,他們知道些什麼?
  趕快走吧!要走就得現在走,趁他們還沒有回來,趁細碎的耳語還沒有變得更大聲,趕快跑下階梯,走過門廊,穿過暗如夜色的早晨。黑暗中不知自何處傳來的鳥叫聲幾乎使妳忘了痛楚。回家吧!回去躺到自己的床上,儘管老舊的床架咯吱作響,床單又有些皺褶,但妳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躺在床上三天,妳常常對自己發脾氣,盡日只是凝視著翠藍的天空。樓上太太端下來的熱湯妳一口也沒喝。但第四天妳心情好了起來。
  第七日安息日那一天妳就出門了。彷彿是痛苦驅策妳往前走,妳在港邊曲折的小巷裡左繞右轉,心裡想著這種一端通向海洋的小街巷,注定另一端是要通往貧窮的。遺憾的是年輕人不在妳的身邊。妳知道躺在棺木中的妳要美麗得多。而現在妳那失去歡愉的臉逐漸因通苦而扭曲,尤其是走了這一段路,妳的額頭冒出不少汗珠。真的,躺在棺木中的妳看起來美麗得多。
  妳張皇失措地跑著,撞進街上一群玩彈珠的孩子堆裡,妳游目四顧,但他們中間沒有一個是妳的孩子。妳不是正要去找住在酒店隔壁的那個女人嗎?怎麼可能會碰見妳的孩子?全港區的人都知道那個女人是個不折不扣的酒鬼。
  她已經站在那裡了。從半開著的門向妳伸出手來,那是一隻污穢的手,這裡每一樣東西都是污穢的。火爐旁擺著一盆黃色的花,和做成花圈的那一種完全一樣。老女人親切地招呼妳,親切得有些過度。樓梯板踏起來咯咯吱吱響。這時妳又聽到汽笛哀泣的聲音,好像妳走到哪裡都會聽到。又開始痛起來了,但妳一定不能哭出聲音,趕快讓女人拿酒來吧,只要妳給她錢。她會用雙手握住妳的嘴,讓妳安靜下來。這個女人,喝了這麼多酒還沒有一點醉意。她一定從來沒有夢過未成形的生命,無辜的嬰兒是不敢向神明控訴的,若是帶罪孽的,更是不敢了。可是妳,妳卻毫無顧忌!
  「妳把我的小孩還給我!」
  從來沒有人對那女人說過這樣的話,而妳卻說了。是那面沾著蒼蠅屎的烏黑鏡面給妳力量說出從來沒有人敢問的問題。
  「讓我的孩子活過來,否則我會把妳的黃花通通丟出去,把妳的眼睛挖出來,還要把妳的窗戶拆下來,丟到街上去,好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妳的齷齪,雖然這早已不是秘密了。我要對全世界尖叫——。」
  女人開始驚慌了。在驚慌中,在烏黑的鏡子裡,她答應了妳的要求。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在烏黑的鏡子裡她是個勝利者。妳感到心裡的恐懼正逐漸擴大,痛苦也越來越猖狂,妳想尖叫,可是腦子裡想到的卻是那首搖籃曲,「快睡,寶寶快睡!」妳還來不及尖叫,那面鏡子又將妳擲了出來,妳在黑暗中踉蹌地滾下樓梯,妳站起來想走開,想跑掉。但可別跑太快!
  一路上別盡低著頭,以免在圍著籬笆的廢棄工地邊撞到那個年輕人。但看到他手裡搓著軟帽,妳立刻就會認出他的。在妳的棺木邊站著時,他不也同樣搓著帽子嗎?他又出現在妳面前了,那樣篤定地倚著籬笆站著,好像亙古就不曾移動似的。妳自然地倚入他的懷裡,這一次他的臉上還是沒有淚,把妳的淚分一些給他吧!別留戀太久,由妳先開口道別吧!只有在序曲尚未結束以前才有所謂的瀟灑,這句話他也許忘記了,但妳並沒有忘。在你們還未陷入太深以前,就應該在這裡做永遠的告別。
  你們倆繼續往前走,走在那條繞過煤礦區通往海的小路。你們誰也沒開口。妳等他先說出第一個字。他會說些什麼呢?不要再等多久,在妳走到那教妳永遠迷茫的海邊前,那已經到舌尖的第一個字就要吐出來了。他說了!那模糊的聲音是什麼字?他為何支支吾吾、低垂眼瞼?是那樣難以啟齒嗎?是逐漸瀰漫空中的煤塵在他眼中撒下陰影嗎?還是這霧般的黑暗令他暈眩了?那第一個字——他終於說了,是一條街的名字。正是女人住的那條小街巷,多麼叫人驚訝啊!他還不知道妳已懷有孩子,他甚至還不曾說過愛妳,竟會提起那個女人的名字,冷靜些!他並不知道妳已去見過女人了,他更不知道鏡子的事。而他只是那樣不經意地提起,彷彿立刻就忘了。鏡中每一句說過的話都要被人遺忘的。妳才說出妳懷孕的事,立刻又想隱瞞住不讓他知道。然而鏡中每一件事都無所遁形的。煤塵漸漸自你們身後散去,你們並肩站在海邊,望著白色的帆船在視線的邊緣形成「?」的圖案。別輕舉妄動!海是最擅於探索的,遲早妳嘴邊猶豫的那句話和腦中尚未形成的思想都要洩漏出來。
  然後你們沿著海邊走,彷彿要逃開海洋似地走向回家的路,又似急於回家地逃離海洋。
  他們在竊竊私語些什麼?「那是死前的掙扎啊!」就由他們去說吧!
  會有那麼一天,天空會慘白地讓妳覺得耀眼。然而,有什麼會比最終的蒼白更炫麗的嗎?
  這一天模糊的鏡子反映出那幢被詛咒的房子,因為馬上就要拆掉了,人們就習慣性地說是受了詛咒。可是妳應該不會覺得恐懼。天空是夠清白的了,那幢房子也正如慘白的天空,等待詛咒後的福境。歡笑過後,眼淚最易成行。妳的淚已流得夠多了。拿回妳的花圈吧!很快地妳就可以解開妳的馬尾了。鏡子是全世界的舞台。不管妳在做些什麼,背後靜躺著的海依舊自在地藍。當你們一齊走出那幢房子時,展現在你們面前的不就是那一片海?當妳再度自凹入的窗子爬出來,妳會將一切都忘懷的。鏡中每一件事物都將在遺忘中逐漸模糊。
  他不斷懇求妳和他一道進去,但妳急於離開那幢房子,疾步向海邊走去,頭也不回,遠遠地將那幢受詛咒的房子拋在腦後。妳快步走向河邊,但妳的熱情走得更快,終於越過了妳。不久,他不再苦苦哀求,而妳也還未準備讓步,於是你們都有些羞澀了。正好比汐退時海潮要自每一處海岸的懷抱退縮,甚至連河流也變得更深沉了。但另一邊,樹叢中的枝枒則奮力地向上展頭露臉,更掩住樹下靜睡中的白瓦屋頂。
  小心,接著他們會談到你們的未來——要有很多小孩,要白頭偕老,談到興奮處他的兩頰漸漸紅熱,很快地他的熱情會感染到妳身上,你們會對於生男孩或生女孩有一點小小的爭議,妳是比較偏愛男孩的。他說喜歡白瓦的屋頂,但妳又有別的意見……你們越走越進去,妳開始感到恐懼,河那邊已經看不到白瓦屋頂,只隱約看得到草地和沼澤。岸的這邊呢?妳最好還是看清楚路,暮色已經濃得化不開了。妳已經走過頭,把未來都拋在後面了,未來是河畔伸進草地的那條小路,趕快回頭吧!
  還發生過什麼事呢?
  是了,三天後他不敢把手環搭在妳肩上,又過了三天,他問了妳的名字,妳也問了他的。然後,你們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而妳也根本不想問。這樣最好,彼此都保有一種神秘的幻想。
  終於你們沉默地並肩走在一起。他若開口一定是搭訕地問妳是不是要下雨了,誰知道呢?你們之間越來越疏離,你們早就不再談及未來,而且也只是偶爾見見面。但你們之間的連繫還沒有完全切斷,耐心點,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到時後他將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妳將只在心靈的暗巷裡戀愛著他。凡事都有宿定的機緣,你們之間也是一樣的。
  「拖不了好久的。」妳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最後一刻很快就要來臨了。」
  他們懂什麼?故事不才剛開始嗎?
  終於那一天到來了,你們初次見到對方,那是唯一的最初,但無需害怕有分離的一天,很久以前你們就已道別過了。這種篤定的感覺不是很好嗎?
  會是秋季的某一天,所有的果實將滿懷期待地褪成花朵,也如同每一個秋季,空氣中浮滿了耀眼的粉塵,投在地上的影子像碎石般刺痛妳的足,讓妳在往市場購買蘋果的路上傾身去擁抱,而童稚的每一次仆跌都是歡樂的泉源。一個年輕人會走近去扶妳起來,他的外套斜披在肩上,手裡玩著軟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一逕笑。不知為什麼妳感到非常快樂。妳向他道了聲謝,頭微向後仰,紮在頭上的辮子散落了下來。「喂!」他說,「妳還是個學生吧!」然後他就轉身走了,口裡吹著口哨。就這樣你們甚至沒有再看彼此一眼便分離了,沒有痛苦,也不知曉離別的滋味。
  接著妳又可以和弟弟們玩耍了,又可以沿著河邊樺樹蔭下的那條路散步,從那兒往上看依舊是露出樹端的白色屋頂。妳知道妳的未來有些什麼嗎?兒女是沒有的,但妳擁有弟妹、皮球和晃蕩的馬尾。別對未來太苛責,妳已經擁有最好的了。接下來是學校開學。
  這時妳還不夠大,下課休息時間會乖乖列隊繞著操場走,也不敢大聲笑鬧,總是用手指遮住嘴,紅著臉說悄悄話。不過等到明年妳就可以跳繩了,跳起來一定可以抓到攀過牆上的樹枝。妳開始學習外國語,但不太容易學,事實上學習本國語就已經夠難了,尤其是讀和寫。但最難的是遺忘。在妳參加有生第一次考試時,妳恨不得知曉一切答案,而在這最終的時刻,妳再也無需為任何一個問號迷惑了。妳會及格嗎?考試時會不會臨場失常了?一分一秒還是會依同樣的速度過去,妳也依舊還是妳。
  妳把小學生戴的藍帽子掛好,離開了學校。所有的花朵早已萎成蓓蕾,蓓蕾化為烏有,然後又是果實纍纍,到處都是向妳一樣剛考完試的小孩趕著回家。妳回到家,父親正在等妳,弟妹一看妳就尖聲叫嚷,拉扯妳的頭髮。妳叫他們安靜,好讓妳跟父親說話。
  轉眼夏天拖長冗長的白晝到來。不久妳的母親去世。妳和父親合力將她從墓場帶回家。整整三天母親同妳現在一樣躺在劈啪淌淚的蠟燭旁。妳總是在她還沒有醒來之前吹滅所有的蠟燭,但是她聞到蠟油的味道,撐著坐起來,嘀咕著妳不該這樣浪費燭火。
  幸好母親已去世,看不到妳和弟弟的爭吵。但這時候母親還在。一切都有她照料,她甚至教妳如何和弟弟們玩在一塊,這其實很需要技巧,並不容易。但當然也不是最困難的一件事。
  更難的是:遺棄語言的能力,忘卻行走的訣竅,喃喃兒語、滿地爬走,是後又回到強褓中。最難的是忍耐生命的柔弱和成長的緩慢,耐心地等待,別急切,終有一天會是生命最原始,最無助的開端。
  這一天妳出生了。妳睜開眼睛來面對這個世界,但乍離黑暗的子宮,妳不慣強烈的光,立刻又閉上眼睛。妳的四肢感受到陽光的溫暖而自在舒展。從此妳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妳的父親傾身看著妳。
  「最終一刻來到了。」妳聽到有人在說話,「她死了。」
  噓!哎,何妨,由他們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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