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正世界

節錄自《猶太短篇小說精選》         李魁賢 譯

作者簡介

  阿摩斯.歐茲(Amos Oz, 1939-  )的作品被廣泛地翻譯成英文和其他歐陸語文,是最為世人所知的當代以色列作家。
  歐茲的作品有著濃厚的煽情主義色彩,評論家認為「善意的淫穢」是其作品的重要特質,他的作品主要有《嘉卡大地》(一九六五)、《或許是在別的地方》(一九六六)、《我的麥克》(一九六八)、《接觸水、接觸風》(一九七三)、《罪惡計畫的山坡》(一九七三)。


匡正世界

  他終其一生,生活在怨恨之中。
  他是一位孤獨的的人,把憂愁悶在心裏頭。夜裏,一陣濃厚的氣味充斥著他在猶太屯墾區邊緣的單人房。他那深陷銳利的眼睛,可以看出黑暗中的形體。可恨的事物和他的怨恨彼此交集。一向就是如此。一位孤獨、亂無章節的人,如果他不流淚或拉小提琴,如果他不緊抓住別人,積久就會經歷到一種持續不斷的壓力,直到他面臨精神失常或自殺的選擇。而他周圍生活的人才會舒一口氣。
  好人都怕怨恨,即使有那種傾向,也不予以信任。若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常常會稱為奉獻,或諸如此類的名稱。
  所以我們屯墾區的人,認為他是靠他的信念過活的人,他是因為他的信念而與世界以及我們全體嚴重扞格的人。沒有人認為他是屯墾區的領導人之一。他的奉獻從來沒有為他贏得權威或崇高的地位,例如在小組獲委員會裏。久而久之,我們封他自足沉默的光輪。
  這向光輪使他免於嘮叨。可以說,他不像其他每個人,他說的少做得多。公認孤獨的人。不可救藥,但屯墾區有賴像他這種人才能存在。要是有時候,他對我們說些刺耳的事,我們逼不得已只好自己承認我們的日常生活並非始終符合我們主張的理想,因此我們活該受他指責。
  他從事機械方面的工作。
  每天早上六點,他被鬧鐘叫醒。急忙套上油污的工作服,下樓到餐廳。在此大嚼切得後後的褐麵包,塗果醬、用咖啡沖下去。接著,從六點一刻起到九點,他在馬口鐵皮庫房裏弄得滿身油膩,庫房在夏天裏炎熱如鍋爐,冬天裏與敲打著沉悶、單調的鼓聲。九點,他回到餐廳,用煤油、粗肥皂和普通肥皂洗粗手,除掉汙油脂。但烏黑去除不掉,祇是灰淺而已。
  早餐時,他把視線投落在早報的外頁,找尋可以發揮怨恨的新聞:犯罪、貪污、墮落、背叛建國的理想。
  餐後,他回到庫房。這是他的戰場,對上嵌齒輪、風扇皮帶、汽化器和散熱器、火星塞和電池。我們視他為專門技工,而且以我們通常靦腆的方式,我們稱讚他的手藝。他和工具及零件纏鬥,好像它們有自己的意志,叛逆性、反抗性的意志,而他的任務是要加以征服,導上正軌。只有在希罕的情況下,他才會把一些件摔掉,破口大罵:「不中用,死東西。我們只好找新的。」在這樣罕見的情況下,他可以比擬一位軍事指揮官,打了敗戰,決心挽回尊嚴,咬牙切齒。
  然而在大多數情況下,他會設法修改、修理,加以匡正,他深陷的眼睛盯住反抗的油幫,在他看來帶有壓抑的憤怒,加上無限的耐心,一種我們曾自我期許過的教師型的耐心。
  從他嘴唇上最常聽到兩據口頭禪是「我們等著瞧」和「就是這裡」。有時在他的牙齒間磨著一句「真的」。
  他是壯碩的男子漢。壯碩到有時候看起來好像他的臉和身體的線條逐漸下垂,似乎比大多數的人受到更多心引力。他臉上的皺紋是垂直線的,他的嘴巴周圍無望的紋路也是如此,他寬厚的肩膀拱起,走路時兩手搖搖晃晃,連他的灰髮也經常披散到額頭。
  到十二點半,他離開車庫,上餐廳。他老是在盤上堆高肉、馬鈴薯、和雜陳的什錦蔬菜。在他猛烈嚼肉時,眼睛再度在報紙上穿梭巡,到處找尋著變化和腐敗。
  一點一刻,他回到庫房,工作到將近四點,這是最苦的時段。夏天裏蒸考,冬天裏寒風伸進破窗。他深深嘆息。幾乎很大聲,可是又堅定地繼續工作。他在機器下面的混凝土地面上,鋪著一張黑帆布,匐匍在上面,向上檢視馬達。二十七年來,他從來沒有在屯墾區出勤簿上留下一天病假的紀錄。
  一天工作完畢,他再度回到餐廳。又是狼吞虎嚥,和早上第一件事一樣,又是褐麵包和果醬。用溫牛奶沖下去,然後回房。洗澡、刮鬍子、躺在單人床上,翻閱報紙,直到昏昏沉沉睡著。他還沒有看到中間頁呢。
  黃昏微光把他從瞌睡中喚醒,好像刺了他一下。此時他老是感到極大的恐慌、絕望、有所預兆。宛如這是最後一次的僅有的薄暮光。他倉促穿上長褲,弄一杯咖啡,坐在扶手椅上,認真讀報紙的中間頁。他在念頭條新聞、社論和時事分析、論壇、社會運動和政黨領袖的演講摘要時,他體驗到幾乎是身體上的痛苦。他的臉上露出苦行僧苦修嚴律的表情,表現一切慈善或憐憫。該死。他們對我們幹的好事。為什麼他們毀壞一切有價值的東西。他的眼中有冷峻公正的神色。他的嘴唇翕動。偶爾眼中閃現短暫的怨恨火花,這種怨恨,別人解釋為奉獻。他用鉛筆順著文章。做記號。不發一語,只是嘆息。問號、問號、感嘆號。直條。雙感嘆號。有時甚至在文章上打一個嚇人的大叉號。
  薄暮消退,夜色湧至。他必須開燈。電燈使他的眼睛疲累,機敏遲鈍,沒有機敏就不可能有清晰的思考。他怕這種黃色光,好像試圖賄賂他,推翻他的判斷。清晰的理路模糊了,半小時或一小時後,幻影開始出現。他不再能夠趕上銳利、分辨的主張,他不再有能力把報上所登的時事,帶到復國運動的先賢們偉大理想教誨的高等法庭之前。他疲於裁判。電燈傷眼,他茫茫無所視。幻影出現。跟隨來的是痛苦。他的臉上夫去冷峻的司法官的表情,這種表情顯然描述上有很大困難,但可以說是動人或甚至神聖的,沒有它,他就突然顯得醜陋,幾乎讓人無法忍受的醜人。屯墾區的小孩在背後用手指筆劃地,稱他為「壞人哈曼」。

  但薄暮到夜暗這一段時間,是最佳時刻。
  在他必須打開電燈和疲憊模糊以前,他有時間把東西安排就緒。他以純粹、冰冷的怨恨來研究報紙。他以深入敏銳的精神逐段草擬控訴表。國家如何背叛它夢想中的前瞻性,它如何自甘為妓而褻瀆自己。全國都在墮落,放棄了每一項遠景。猶太國家原意在於開始寫下猶太歷史的新篇,反而成為一種惜別酒會,一場狂歡,以慶祝可怕歷史的快樂結束。但可怕的歷史仍在高峰。刀會更加鋒利。
  猶太人一代又一代,都是聰明伶俐又勤勉的人民。現在變成腐化流亡的烏合之眾,以各種新奇刺激快速滿足自己,填滿他們的慾望。直到有一天,敵人來了,強取豪奪,我們才醒過來,發現我們所有的希望都已化成灰燼,人民又因軍事戰敗或經濟崩潰而滅亡。他們不明白這點。甚至自稱為領袖人物或復國運動先賢們的後嗣的那些人,也不明瞭。不,人民衰敗,這時候敵人才會來,進入大門;是在典禮高潮時征服夢想,那時防衛者醉醺醺,手腳無力。災難會像晴天霹靂。正當酒宴高潮,不是毀滅土地的戰爭,而是貪污腐敗。空氣中惡臭混濁,夜幕降臨,萬物在昏黃的電燈下變得模糊。或許我該寫信給編輯。但我算什麼。
  配一副好眼鏡或許可以減免他的受苦。但這項簡單的解決方式未應用在他身上。他疲累而疼痛地斜眼望昏黃燈泡,而看到幻影。他看到打扮妖艷的女人群,湧簇在市街上,好像生來只是享受歡樂的。他看到年輕人,穿著項照片上的美國人,結著高雅的領帶,繫上銀領夾。帶著墨鏡,和意味深長的氣氛。他看到男女孩,馬家比世家的子孫,保護者、防衛者、和夢想者的後裔,他們在此破壞公家電話,或夜裏在街上唱黃腔。他看到么妹艾絲澤可恥的低胸衣服。他看到她像樣的體態登上義大利飛機:在機場告別。她同丈夫吉迪旺只離開了幾年,直到他答應給一個體面的公司職位,讓他可以永久在自己的鎮上住下去,不必像小工輾轉流落在外國都會。然後他感覺到妹妹的身體,在他們的離別擁抱中。他看到飛機:喧囂的人民熙來攘往,送往迎來,空中小姐待人一視同仁,而我在這機場的嘉年華中間像是惡靈;為什麼他們全部離去,為什麼全部騷動,怎麼回事,的確有時像這樣,我們該以驚嘆來克服一切。接著,灰色柏油路上輪胎聲,好像半夜裏挑逗的耳語:凌晨兩點,在靜籟中,強力鮮豔的汽車裏,新派的自由猶太人,坐著成雙成對的男女。他們要去哪裏,這些人群,在凌晨兩點鍾。誰明天還要起來工作。誰需要這些新的建築。混凝土和玻璃,曲線好像女人的臀部。美國的所有傳染性惡臭,都飄到這塊夢土。甚至希伯來警察在夜裏也對我展現瀟灑、禮貌的笑容。好像他也共享宇宙性的友情。以及共通性的一板一眼、耳語的誘惑、冷靜的幽默,是挑逗,是熱烈的放浪,本身是可惡的。我們試圖實現夢想,結果都轉向好萊塢。以色列國土是娼妓。恨他國家的人稱為叛徒,但恨無情妓女的人,是真正忠實於被出賣的夢想。如果你眼中的痛苦驅使你精神渙散,你往往可以出去到夜暗中,再屯墾區外面散一回步,然後好好吃一頓晚餐,大盤沙拉加奶油和一盤鹹魚,三流麵包和奶油乳酪,再兩杯茶。要是你發現自己旁邊正好有合得來的人,可以坐下來聊天。不關政黨的策略,政治損益的計算,而是如何匡正世界。

  晚餐後,他不來開餐廳,而是找一個桌位,坐下來讀晚報。這是會計從鎮上帶回來的。周圍一圈志同道合的同好。站著的人就站著讀,越過坐著的人頭上。有些坐著的人是顛倒著讀。斷斷續續地開始討論起來,展開辯論。
  起初是說明、解釋,比較現在發生的事和過去發生的事。然後,熱氣上升,因為討論轉到應該發生什麼事,應該做什麼。有溫和派,有派端派,也有始終在兩者之間尋求黃金平均率的人。
  他們大多數都未能看出事情的趨向。或者也許他們下意識地欺瞞自己。他不得不開眼睛,因為他們始終是忠實的。他專心地向他們解釋說,腐爛已如何侵襲到根部。這個瘋狂的國家如何不知不覺地在吞食自己的身體。不可否認地,結構仍然在茁壯和蔓延。顯然,居民正在增加,新路正在建造。但任何生物學家都可以證明,即使屍體在化解之前還是會長出毛髮和指甲。整個結構已注定要瓦解,從貪污腐化出來,進入還是貪污腐化。癌症會進入妓女體內,直到她身亡。酒醉狂叫,偏狹自吹自擂,空話隱藏不了背叛。人民已出賣領袖,領袖也已出賣人民,兩者同樣出賣遠景。屯墾區可能已是第三國協的最後堡壘,但即使已被出賣,它的領袖和人民還是一同去找妓女。
  所有聽講者都領會到太誇張了,但老手都知道這裡面含有愛之深責之切的成分,甚至或許就是事實,而有些年輕人就這些話望文生義,或許也受到的震撼。
  但年輕人中有三、四位卻面無表情。他們覺得奇怪的是,怎麼一個人可以是優秀的機工,同時又是個十足的笨蛋。

  由於參與爭論的都是有工作的人,不是遊手好閒之輩,他們通常快到十點就會結束,說:
  「我們再找個時間談吧。我們總要爭的水落石出。」
  然後,他們大家回房,只有守夜的不能睡,即使他們不出門,沿著周圍的藩籬摸黑漫步,還可以窩在餐廳裏,慢慢啜飲茶消磨時間,和值夜護士調情,她們該在醫務所,不在這裏,沒有什麼該不該的事。
  他回房間,他走過草地,發現一個噴水龍頭還開著,還有一跟膠管在滴水。他必須克制他的怨恨。回到房間裏,他打開燈,又傷了他的眼睛。儘管乏累了,他還是從粗糙的木造書架上拿下一大本舊書,埋首研究建國先賢的言論。其他人仍然堅持他們年輕時所讀的東西,孰不之健忘正逐漸啃噬他們的忠誠。

  然而,他每個晚上堅持複習多年前在立陶宛的錫安主義青年運動中所受教的東西。他全副心靈奉獻給冷酷美景的言論。真的,許多運動的先賢不會寫流利的希伯來語,但他們的思想靈光,而他們分析的氣勢仍不稍減。而其中有些篇幅,到現在青黃不接的時候,突然顯現出其意義的深度。
  讀了幾頁,疲倦壓倒他,他不再年輕了,每天花費長時間於耗費體力的工作,而每晚又要全力與理論和觀念纏鬥。顯然,他很想盡其所能拚命唸書,只是身體太累了。
  夜裏,老是有濃濃的氣味開始充塞室內。甚至在夏天,所有窗戶大開,也無法排除。一旦他關燈,想睡,夜嘯就猛然襲擊他。即使對世界觀點清晰的人,面對這些野性的聲音,也徒呼奈何。
  他試圖在噪音中聽到他思想的回聲,無論是玩「風」和「精靈」的字眼,或是把狐狼的長嗥轉譯成狐狸的哀號,這是國難以及死亡和瘋顛的通常意象。但在我們屯墾區內,就是山嶺和風谷間的夜嘯,卻比任了意象還要強,橫掃一切,在夜裏對你猛襲,言論喪失殆盡。

  他是一位孤獨的人,把憂愁悶在心裏頭。可恨的事物和他的怨恨彼此交集。一向就是如此。許多年前他有過妻子:一位流亡者,奇特,消瘦,愁眉苦臉,有一次猶太社區起義的倖存者。她來此告訴他,她兩位兄弟如何英勇地槍擊德國人,直到彈盡而陣亡。她說個不停。等到她住口時,夜幕已降,所以她留下來過夜。又過了第二夜,她比他大好幾歲。
  婚後,她試圖叫他離開屯墾區。她的計畫是藉著她的關係,藉著德國人的賠款來生活,妥善安排自己,求得生活安逸:屯墾區是個好地方,但不適合她。她身為猶太人已受夠了:現在換別人受苦吧,她好不容易才有一點點生活呢。
  她瘦而愁眉苦臉。她的身體令人滿意,但還不能滿足他的飢渴。幾個月後,他們分手了。她走掉了,而他留下來。她的關係給了她一點資金,賠款又補其不足,於是她開了一家流行沙龍,每一個細部都和她以前在華沙開的沙龍一樣好。
  由於她沒有再婚,他偶爾進城時,還繼續去看她。他有求於她的身體,有時她給了他,嘆口氣,告訴他趕快,別慢吞吞,責罵她自己好心沒好報,他會開始和她什麼都辯。他恨她,當然,是全心全意的。但這是白晝的怨恨,和夜嘯在外面呼應的夜晚的怨恨迴異。

  夜是活生生的。他那深陷銳利的眼睛,可以看出黑暗中的形體。房間並不乾淨,到處是灰塵。床下有一雙被遺忘的短襪。蟋蟀的叫聲一波一波傳來。遠方牛的哞聲悲鳴著。牽引機在遙遠的田裡轟隆轟隆響。狗在狂吠。男女的笑聲傳透林間空地,進入河道的漆暗裏。去他們的,狐狼在葡萄園裏,沙漠吹來熱風,搖撼著樹林,對它們警告著火源和斧鉞:世界上沒有鮮事。
  他嘗試轉開收音機,來壓制這些討厭的聲音。收音機有什麼東西呢?靡靡之音,淫蕩的歌聲,令人作嘔的煽情,哭調的聲音。他關掉,咒罵歌者,同時,全部夜嘯又回頭了。他突然睡著了,真是大慈大悲。
  在他睡眠中,風騷的女人,擺臀,咯咯笑,甩髮。
  然後,夜裏大叫一聲。警衛說:「可憐的傢伙。有什麼辦法呢。」

  新年前幾天,因為他工作的關係,他前往特拉維夫去檢驗並可能訂購一批新式的美國汽缸。
  和往常一樣,他去趟望前妻。她替他弄杯咖啡。他們為新聞和無論什麼都會爭辯一下。他向她求歡,她拒絕。他又要求一下,但徒勞無功:這洩漏了她要再婚的打算。不,不是為了愛。多麼會亂想:誰會為愛結婚,以她的年齡和經歷?不。她的男人也來自華沙,他也失去了以前的家庭,他也奇蹟似的苟活了,而他也在做女裝生意。他們在一起可以更加發展。
  他離開前妻,不說一聲再見。
  他猶豫不定地走出去,進到城市裏。漸漸地,他的步伐越來越堅決,甚至很猛。他走到妹妹的公寓,忘了她偕夫到歐洲,至少要在那裏住一、兩年,到吉德旺獲得晉昇為止。
  房客親切切帶他,他們以為他是來查看家具狀況。他們承諾會好好照顧公寓。他們請他進屋,喝點飲料,讓他親眼目睹一切良好。但他站在門口,對他們耍了脾氣,然後走掉。他在特拉維夫街上漫步,直到夜臨,看到萬事俱灰。在昏濛中,街燈亮了起來,刺傷他的眼睛。他轉入暗側的街道。將進半夜,他來到農機展示室,他原要來此參觀,可能訂購從宣傳單上看到的新汽缸。街道暗黑,展示室已關門,無人看守。他的胸腔湧一波怨恨,直到他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小雜種已關店,去泡妞了。勞工運動的早期先賢們多厲害,早已預見,甚至已事先對我們警告。我們得到他們文章的指引。甚至屍體還會長髮和指甲,直到最後腐爛。

  到街道,他挑了一個妓女,跟她進入小旅館,把他要花在展示間的錢都給她。他和她廝磨到翌晨,深深地恨起她和他自己。第二天他回到屯墾區,做他的機器工作;他讀報紙的新年特刊,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等待著天黑。入夜,他出門,走到果樹園,吊在樹上。過完年我們才發現他,稱讚他對工作的勤勉,以及他對我們所堅持的理想的貢獻。
  獻身匡正世界的人,他的葬禮和任何人沒有什麼不同,而我們再也沒什麼可說。他是孤獨的人。願他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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